清泉石上流
发布时间:2025-12-23 08:58:20 来源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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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□ 熊昕

  石溪镇的盐井梯田,这几年声名在外,成了许多游客相机里的风景。倒是那藏在更深处的,绵延六公里的石上流泉,却鲜为人知。

  沿石阶一级一级往下走,渐渐陷进荫翳的竹林。石阶上落满了竹叶,边缘卷着,枯黄里还顽强地透着一丝残存绿意。脚踩上去,软软的,沙沙私语。

  刚下过一场小雨,空气里满是泥土和植物根茎断裂后溢出的清冽气味,凉丝丝的,沁人心脾。这光景,这气息,正好应了那句“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”的意境。

  在一个转弯处,水声,便毫无预兆地涌来。不是瀑布的轰鸣,也不是山洪的咆哮,是那种漫漶的、无处不在的,仿佛丝绸轻轻摩擦的声响。

  一片巨大的、光溜溜的岩石横斜,溪水在石板上,缓缓流淌。像薄薄的一层纱,透明得似有似无,那银子般光泽流动的水,在石面上漾起的细碎波纹,才让人感觉,那确实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小溪。

  抬眼远望,“清泉石上流”五个红大字,在一尊巨大的岩壁上画龙点睛,让这野趣横生的地方,瞬间有了人文气息。

  一群麻鸭,伴着几只白鹅,在岩石低洼的水潭里梳理着羽毛,偶尔嘎嘎的叫声,让两山对峙的幽谷显得更加幽静。

  透亮浅濑的溪水,吸引我脱掉鞋袜,赤脚踩在石板上。水沁凉入骨,石板被长久的流水磨得光滑圆润,脚贴上去,一种冰凉从脚背上滑过,感受一种温润沉实的阻力。低头看,水底一览无余,偶尔能看到些许深绿色水坑,当地人叫它“壶穴”。“壶穴”是水流打着旋儿,硬生生在石头上磨出来的。

  溯流而上,穿过一座小石桥,景致又换了张面孔。岩石被自然之力分割得高低错落,水流也因此活泼跳动起来。它们从高到低,在光滑无际的滑梯上嬉戏,左右摇摆像个老顽童。

  石头与石头间,疏密不同的青苔,像画家的随意点染,碧绿如毯,星星点点。水流过的“画布”色泽各异:流过黄褐石,是暖暖的琥珀色;流过浓苔,成了沉静的翠绿色;到了那苔藓浅淡处,化作了淡淡的豆沙色。色彩的变幻,竟让那流淌中的静默,一下有了音乐一样的韵律和节奏。

  前方,小小的瀑布,从一处平静如镜的水潭边跌落,不高,拉成一条匀净的、白色的水线。“哗哗啦啦”的水声,像无数散碎的珍珠在玉盘里跳跃。

  沿左岸凿出的石板路缓步,峡谷渐渐收拢。两岸的树木高大挺拔,枝叶繁茂。倘若在夏夜,明月星稀之夜,月光从松针间隙里筛来,碎银般洒在这潺潺的溪水上,这难道不正是“明月松间照”的真实写照么!

  越往里走,岩石渐渐变成红褐色,与水带来的黄褐色交融,像一幅古画,色调温暖而沉稳,渲染出一种和谐与静宁。

  再拐个弯,又一片巨石斜躺。水流经处,又分成无数股更细的支流,一级一级,慢吞吞地往下淌,那姿态,显得从容、安详。

  穿过一处小小的拦水坝,看见岸边有间早已废弃的磨坊,木质的框架已霉变,中间的转轴锈迹斑斑。我走进这空无一物的磨房,似乎听见了往日水轮吱呀呀的吟唱,闻到新米带来的香甜味。

  路从岸边转而向上。一潭碧水,平阔如镜,将两岸的绿意,连同天上的流云,倒映其中。一对羽毛鲜亮的鸳鸯,时而交颈,时而低语,有说不尽的绵绵情话。

  路又换到了右边。岩壁上,野生的刺梨树挂满了金黄的、带刺的小果子,一个个圆鼓鼓的,探着头,好奇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。有趣的是,想要过河,河上却没桥,只有一排高出水面的石墩子,当地人称“跳蹬”。那哗哗啦啦的水,便从这石墩子的间隙里活泼地流出去。跨过去时,一定要看准,一步一跳,心要静,胆要壮,稍有不慎,便会踏空掉进水里。

  跨过“跳蹬”,河水仿佛彻底安静下来。一株孤零零的红花石蒜,竟从那坚硬的岩缝里探出头来,花开得正艳。那红,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红,在这满眼葱绿与沉静的褐中,显得那么突兀,又那么美丽。

  两岸的崖壁变得笔直而陡峭,无数的古藤从悬崖顶上垂挂下来,密密匝匝,形成一道天然的的绿帘,颇有些“万条垂下绿丝绦”的意味。无数红蜻蜓,在这绿色的帘幕间不知疲倦地穿梭、停歇,享受着它们短暂而绚烂的生命。

  再往前,路就难走了。溪水在乱石嶙峋中穿梭,水流漫过,响起巨大的轰鸣。不远处有个凹地,像口大锅,水流在锅里缓缓打着旋,沉静而神秘。很多时候,它看似已被陡峭的崖壁挡住了去路,走到了尽头,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:它或是从石缝间悄然渗出,无声地浸润着;或是从崖底的罅隙中执着地钻出;又或是不动声色地积蓄着力量,终于在岩石的边缘漫溢开来,汇成一股新的溪流。水的路,是挡不住的。但我们想要继续游览的路,却到此断了。

  前方已无路可走,带着些许遗憾,我折返而归。途中,经过山居人家。女主人正在屋檐下收拾收割回家的稻谷,我们便向她买了几斤新米。回到家,当晚就淘米熬了粥。那米粥,熬得又糯又糍,入口丝滑,有种果冻的爽滑和凉糕的绵软,细细品,一股芝麻糊般的醇香,在唇齿间久久不散。

  这香味,实实在在,是人间最温暖的滋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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