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徐光惠
母亲一个人住在老家,周末,回家看望母亲。推开房门,母亲正在厨房择菜。
“妈,您身体还好吧?”“哎,老了,不中用啰,这眼睛也不好使了。”母亲叹口气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母亲的眼睛变得浑浊、无神,眼皮也耷拉下来。她茫然的表情深深刺痛了我,心里一阵自责,我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。
我赶紧带着母亲去医院,她小心地跟在我身后,生怕走丢似的。经过检查,母亲患的是老年白内障,得做手术。听说要手术,母亲神情一下紧张起来,求助似的望向我。
“妈,别怕,这只是个小手术呢。”我忙宽慰她。
年轻时的母亲在钢铁厂上班,留一头短发,精神干练,走路也是风风火火,虽然算不上漂亮,却有一双清澈、明亮的眼睛。
那时候,厂里上班是计件工资,母亲很能吃苦,每天起早贪黑拉铁屑、装煤渣,晚上回家常常是一头一身的黑灰。厂里有时要上夜班会多几毛钱,母亲总是主动帮人顶夜班,夜晚光线昏暗,但母亲目光如炬,每次都加班加点按时完成。
晚上,我们在油灯下看书、做作业,忙碌了一天的母亲仍没闲着,为我们织毛衣、缝棉袄、做棉鞋。她埋着头全神贯注,动作娴熟地穿针引线,偶尔用手捋一下额前的头发。昏黄的灯光摇曳,映照着母亲瘦削的脸庞。一觉醒来,母亲还在灯下忙碌,双眼熬得通红。我们穿的衣服和鞋子,织进了母亲专注的目光,融入了她对我们深深的爱。
有一年夏天,天气很热,哥哥带着我去别人地里摘西瓜,呼噜几下就消灭光了。母亲回家发现了墙角的西瓜籽,把我们叫到跟前问:“你们偷谁家的瓜了?”看着母亲犀利的目光,我和哥哥赶紧认错。
十多年前,我突然生了一场重病住进医院,高烧不退神志不清。
“惠儿,快醒醒,惠儿……”迷迷糊糊中,我依稀听到母亲一遍一遍唤着我的乳名。醒来时,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亲的眼睛,眼里充满焦灼与不安。
“惠儿,你可醒了,吓死妈了,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!”母亲紧紧抱着我,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,她的心在颤抖。
我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:“妈,我没事。”母亲流着泪点头笑了,泪珠滴落到我的手背上,带着微热的体温,那是母亲滚烫的心啊!
母亲的眼睛消炎后进行了白内障手术,出院回家后,由于还不能接触强光,出门时,我便让母亲戴上太阳镜,她嘟囔着:“戴着这个真别扭,整天在屋里闷得慌。”
第二天,母亲摘掉眼镜,视力比之前好了一点,但并不尽如人意。
“惠儿,你头上怎么都有白头发了?”母亲突然回过头,怔怔地看着我,满眼担忧。
“妈,我今年都多大了,有白头发不是很正常吗?”我觉得母亲有点大惊小怪。
“你才多大啊,就长白头发了。”母亲仍心有不甘。在父母眼里,儿女就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,欢乐悲苦都一一记在心里。其实,母亲什么都看得见,我让母亲担心了,眼眶瞬间湿润。
我知道,母亲的眼睛已不再清澈、明亮,不可能再恢复如初,但有关儿女的点点滴滴,她都看得见,母亲的爱,如黑夜里的星光,照亮我们前行的路,永不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