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罗林衡
听说三泉镇窑湾村有一大片古松群,趁假期驱车前往。
车沿着盘山公路曲折蜿蜒。阳光纯净,云朵飘浮,漫山遍野的绿啊,奔涌到眼前,又往远处散去。山巅,明艳的水像一群活泼的姑娘,从高处欢快跌下,形成三处如烟的瀑布。调皮的风儿撩动着姑娘的衣衫,披上一段明媚的彩虹。
车停半山,在朋友的指引下走过一段山路,一眼就望见郁郁葱葱的古松群。沟壑边,山脊上,数百株古松或独生、或群邻,苍翠挺拔,虬枝舒展。“何当凌云霄,直上数千尺。”松树以绝对的高度,直插云霄,宛若一抹抹绿云覆盖的大伞,驱走了炎炎暑气。窑湾的古松群与别处不同,不深藏于密林,不凌驾于悬崖,却随意点缀在田间地头,房前檐后,与人毗邻而居,饱尝人间烟火,守望着窑湾这方沃土。
或许同样生长于大山,我对树有一种特殊的情感。每每与树邂逅,总要驻足,总要和老熟人攀谈一番,仿佛多注目一下,就能充盈自己生命里最朴实的气息。今日得与古松群相遇,更是“赖此松檐下,朝回半日闲。”
当地人氏多为伍姓,湖广填四川时迁徙至此。他们说古松群得其先祖守护,早年的规模远胜于此,达几千棵,绵亘数里,蔚为壮观。智者乐水,仁者乐山。我想伍氏先祖定是个饱读诗书之人,定神交过《论语》中那个澄澈通透的幽兰颜回,在尝尽世间纷扰、战火涂炭之后,选择在大山深处伴松而居,刀耕火种,箪食瓢饮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……多少代人的含辛茹苦,终于让窑湾伍氏成为三泉乃至南川的名门望族,富甲一方,人丁兴盛。
然君子之泽,五世而斩,伍氏先祖安贫乐道的梦想终被残酷的现实所击碎,在历史的滔滔洪流中很快就成了过眼云烟。时至今日,伍家大院日渐衰败,面目全非,只剩下断壁残垣,且已改作他姓,慢慢被人遗忘在山间。漫漫岁月中,这上千棵的古松群历经雷劈火烧、毁林开荒、大炼钢铁等天灾人患,仍留存数百棵,巍然成林,倒也幸哉。
站在农家院坝边,举目四顾。只见落日余晖,远山披金,从山谷中缓缓升起的雾气,弥漫在松林农舍间,恰似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卷。“闲中好,尽日松为侣。”大家惊叹于古松的神奇,风景的旖旎,纷纷举起了手机。古松大概是习惯了白云氤氲,清风缠绵,习惯了日月更替,尘世喧嚣,毫不抗拒,温柔将我们这群红尘过客揽入怀抱,轻声细语。
走下院坝,踏进林间。斑斑点点的阳光,碎金般洒在幽静的松径上。我依偎在古松下,细细端详,松树的品种与本地松迥乎不同,伟岸挺拔,英姿勃发,俊美风采摄人心魄。每一棵古松树高干直,几乎上下同大,需几人才能合抱。树皮细小平滑,全不似本地松那样鳞状粗糙,阳光游走在上面,闪射着熠熠光斑。树顶虬枝纵横,遮天蔽日,阵阵松涛,由远及近,由近及远,像得得的马蹄越过心田。古人誉松为端人正士,独具耸峭之气,凛凛难犯。或聚或散,散者古穆苍劲,如高士绝尘,聚者疏密错落,如群贤揖让。我怀着虔诚的心情,在松林里择石而坐,闭目静思,恍惚间伍氏先祖飘然而至,或与白云对弈,或听柔风涛语,或采葵而食,或击节而歌,其乐悠悠。
作家三毛曾说:如果有来生,要做一棵树,站成永恒。我想,不用等来生,就在此结庐而居,不也快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