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周天红
打糍粑不只是中秋的事儿,而是乡下每回逢年过节时最重要的活动之一。
糍粑,从字面上理解就知道了,吃起来比较糯比较糍软的一种粑粑。糍粑的原料主要是糯米,适当掺入了一点粳米也就是我们常吃的大米。粳米主要是用来调节糍粑的软硬程度的,如果糍粑全是用糯米,那手工制作起来就麻烦了,一不小心粘在手上或棒子上,想着办法都整不干净,而且打起来也比较吃力,累得汗水直流。
糍粑需打,打糍粑就是一个快乐而费事儿的过程。糯米和粳米一般按一比九的比例掺和好,用洁净的清水泡上大半天,过滤干净水和杂质,放在锅里煮到米粒亮肚皮,再放在甑子里蒸到气圆。蒸这道程序可是关键,蒸熟过头了就直接成了糯米饭,那就打不成糍粑了,蒸生很了更是打不成糍粑的。气圆几分钟后,糍粑糯米就蒸好了,打糍粑可就真的开始了。
打糍粑可是个技术加力气活儿。石碓窝那玩意儿在乡下家家户户都有,就是在一坨整石头中间打出一大个石窝子,那可是打糍粑的必备工具。一个大汉儿提着一根手颈子那么大那么圆的木头棒子,不停地往石碓窝里边拄边打,另一个人往石碓窝里灌料。大汉儿围着石碓窝是边转边打,那可是松不得停不得手的活儿,你停了,糯糍粑就粘在了木棒上或石碓窝里,取都取不脱。越是累越要用力气打,越打得精越打得细,打出来的糍粑才好吃才入味儿。
打糍粑真是乡下一件既热闹又有趣儿的事儿。
打糍粑让我知道了村口那堵老土墙为什么那样坚固。张大爷在村子里年岁最大。张大爷说,那道土墙子,就是用一层黄泥巴一层糯米浆子边打边筑而成的。你想呀,那糯米打的糍粑粘起了都不好脱取,用它和黄泥巴搅拌在一起筑成墙,当然既牢固又扎实。听说,我们村子里好多高房老屋都是那样筑成的,历经上百年,现在还有好几处保存完好。
打糍粑让我想起了乡村那些朴素的味道。糍粑的配料真是简单,就是米,不管是糯米还是粳米,反正都是米,最多在吃糍粑的时候蘸点白糖罢了。但糍粑吃起来总是有滋有味儿的,比起现在那些加了花生米核桃仁瓜子米等五花八门的“糍粑”更具糍粑本来的味道。乡下人就是天生的聪明。就说我外婆吧,一天书都没读过,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,但她做糍粑以及各种粑粑的手艺,在村子里都是顶尖的,哪家有个大凡小事,都会上门请她去当老师做现场指导。还有我外公吧,只上过小半年私塾,他那打石碓窝的技术,却有模有样,能在上面雕龙刻凤,花鸟鱼虫在他手上没几天工夫就雕刻出来了,像真的一样,如此那石碓窝就不是石头了,而是让人看起来眼花缭乱的行货了。一个是做糍粑的高手,一个是打石碓窝的行家,两者结合,这就不用说了,打出来的糍粑当然是有味道的。
打糍粑让我想起乡下人那些厚重的礼仪。糍粑并不珍贵,但它却传递着一份厚实的亲情与友情。逢年过节,走亲访友,送上一两个糍粑,喝上三两杯小酒,谈谈一年的收成,说说你我两家娃儿在外学习打工还有娶妻生子的情况,一笑一谈,过得去过不去的日子都过去了。上门拜访老辈,一两个糍粑,一声问候,献上一份孝心。老辈有时想法其实很单一,也许就连一个糍粑都不想要,只想要一声问候罢了。糍粑在乡间传递的那份真挚的友善与和谐,也许是一顿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酒席无可相比的。
糍粑还让我想起了什么,我已经记不清了。我只记得我娘曾经在我出门找生活的那个头天晚上打了一顿糍粑吃。吃到高兴处,娘说:娃呀,有钱没钱,记得回来就好,能和我们两个老的在一起吃顿糍粑,大家就心满意足了。
伴随着许多城市许多小吃的香味我走过了多少大街小巷,我总是记着娘的那句话,它比糍粑还有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