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丽丽

　　一场斜斜的细雨，打湿了整个春天。

　　燕子从南方飞来了，掠过细雨低低地从窗前掠过，春雨迷蒙，像剪不断的愁。

　　人到中年，寄居城市，高楼的屋顶，已经听不到雨声了。春雨绵绵，水影漫漶，只有淡淡的愁绪。

　　听雨要在乡下的老房子，听春雨敲打瓦片的声音。屋脊传来雨敲泥瓦的铮然清音，这声音叫人心身安静。

　　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，由远而近，轻轻重重轻轻，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，春雨好似千百个手指，一片片瓦片好似黑色的键盘，奏响了最美妙的天籁之音。

　　雨似乎下得更急了，密集的雨点敲打在屋顶的瓦上，啪啪作响。苍茫的屋顶，远远近近，一张张敲过去，古老的琴，细细密密的节奏，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，滴滴点点滴滴，似幻似真。

　　瓦是另一种形式的泥土，它来自地下，遭受烈火的熏烧，出落灰黑的容貌。春雨敲瓦，那是大地的回音。雨天的屋瓦，有着湿湿的流光，迎光则微明，背光则幽暗。

　　梦中醒来，夜黑沉沉，想必是下雨了吧，一声一声，有节奏地敲击着窗檐的瓦面。不急不慢，仿佛是在弹奏一首很空灵的曲子。梦就这样被敲醒了，随着那雨滴，落了一地。这时睡意全无，静静地躺着，听雨。雨声时大时小，有的是脆脆的，有时是浑厚的，我从雨声中听出雨下得大小，是否有风。

　　听春雨敲瓦，滴滴答答，不知道哪一声是发自春雨，哪一声是发自屋顶的瓦。久久沉醉这诗境之中，继而顿悟：人生安然，岁月静好，才是最美的幸福。

　　听雨的过程，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对话。

　　我打开窗户，任雨丝细细均匀地洒在我的脸上，喜欢这春雨的气息。春雨下得绵密，是不是七仙女的笸箩被打翻，将这银针洒满大地，给凡尘孕育希望。

　　春雨还有一种神奇的魔力，带你穿越时空，回到小时候。旧时光里，一群小孩儿在雨里肆无忌惮地打闹，谁打了伞，准被第一个抢了去，然后七八个你追我赶，你传给我，我传给你，像是在和那调皮的春雨捉迷藏，好快乐。那时的快乐，是没心没肺，不会有人说淋雨感冒之类的话，只是会嫌这春雨下得不够大。

　　春雨就像一幅百看不厌的水墨画，“好雨知时节，当春乃发生”，似雾非雾，似线非线。

　　宋代朱敦儒“春雨细如尘，楼外柳丝黄湿。风约绣帘斜去，透窗纱寒碧。”春雨蒙蒙如细小的尘粒，打湿了楼外金黄的柳丝。帘幕被风斜斜吹起，透过绿纱窗也能感到微微寒意。说春雨“细如尘”，新鲜而熨帖。春雨是细屑的，轻倩的，迷离漫漶，润物无声，似乎非“如尘”二字无以尽其态。

　　春雨，又不期而至。常爱独自凭栏，看云是常有之事，赏雨是偷闲之趣。

　　我好多年没有听到春雨敲击瓦面的声音了。那是故乡的雨声，如今却离这雨声很远很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