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记者 王莹/文 甘昊旻/图

　　9月2日上午7点，海拔1300多米的大拇指山被朝阳染成金色，烟云缭绕。81岁的朱仁帮背着半篓绿豆从田埂上走来。“今天要去看看‘牛儿’，天热怕它渴。”他口中的“牛儿”，是一头陪伴了他33年的涪陵水牛——按水牛1岁相当于人类3.5岁计算，这头名叫“牛儿”的水牛已超“百岁”，如今早已从“扛活伙计”成了朱家的“无声家人”。

　　相遇 888元牵回“扛活伙计”

　　朱仁帮家的院子里，四只鹅在踱步，八只鸭子游过池塘，一群鸡围着食盆啄食，一只猫蜷在门槛上——除了两头圈养的猪，所有牲畜都是散养。“这叫‘六畜兴旺’。”他指着院子，眼睛看向远山，“但最金贵的，还是‘牛儿’。”

　　朱仁帮出生在德隆镇马鞍村，15岁便成家里的“顶梁柱”。早年养过黄牛，但5头里接连死了2头，剩下的3头又体弱易病难担农活。1993年的春天，朱仁帮做了一个改变一生的决定：卖掉家中两头黄牛，凑足888元，从集市牵回一头半岁的水牛犊。小牛颈下有一圈独特的“白围巾”，见人不躲，眼神温顺。

　　“那时候家里困难，888元是一笔巨款。”朱仁帮回忆道，“养黄牛养不活，大家都劝我换品种试试，第一眼看到它，就觉得换对了。”

　　一年后，朱仁帮开始教“牛儿”耕田。令人惊喜的是，这头水牛4天就学会了架犁耕地，步伐稳当，腰杆笔直。“它学得快，扶着犁跟在后面，心里就踏实了。”从此，“牛儿”成为朱家农忙的主力，甚至邻里借牛耕田，朱仁帮也从不推辞。提起这头水牛，同村的陈方合是一顿猛夸：“他那个牛，犁田不用牵绳，自己都找得到路，一上午能犁两亩地，还听话。”

　　都说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牛。这“水牛”不仅勤快，还有股子认死理的“脾气”——到了别人家的牛圈，任凭怎么喂料都不吃。要么朱仁帮跟着去，亲手把草料递到它嘴边，它才低头嚼;要么就得等到回了家，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

　　后来村里人都知道，借“水牛”得请他“陪驾”。有次邻居家插秧，他陪着“水牛”去，看着它埋头干活，自己就在田埂上坐着，夕阳把一人一牛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　　相守 22头小牛撑起全家生计

　　“牛儿”不仅是耕牛，更成了朱家的“顶梁柱”。1997年，“牛儿”产下第一头小牛犊，朱仁帮盘算着：“要是能多生几头，娃儿学费、家里种子钱就有着落了。”没承想，“牛儿”竟懂他的心事。此后几乎每年，它都会添一头小牛，前后共22头。“除了生崽后休息了三四十天，真的是没休息过，也不生病。”朱仁帮感叹，“怀起的时候，都在干活。”

　　2000年5月种水稻，“牛儿”的肚子已经挺得老高，走路都慢了半拍。朱仁帮想让它在家歇着，自己扛着锄头去平地，可刚到田埂，“牛儿”就跟了上来，围着他转圈圈，用头轻轻蹭他的胳膊，像是在说“我能行”。“那天太阳毒得很，每走一圈就给它喂水，收工回家特意烧了锅豆浆，看着它喝完，我才松了口气。”

　　这22头小牛带来的收入，撑起了这个家的希望。大儿子外出打工的路费、二女儿大学的学费、家里修房子的费用，都来源于此。“第一头卖了600块钱，后面就是几千块，最贵的一头卖了1万2，22头一共10多万元。”朱仁帮清楚地记得每头小牛的售价。提起这头牛，邻居赵子英就会投来羡慕：“老朱家的这头牛争气得很，犁田又好又帮他挣钱。”

　　“牛儿”还极护犊。2002年秋收前，半岁的小牛跑到张婶稻田撒欢，“牛儿”追去护崽时踩坏稻谷，朱仁帮赔了300元，却没怪“牛儿”：“它就是护自己娃，当时小牛快卖了，让它多陪着耍会儿。”朱家两个孙子的童年也离不开“牛儿”——夏天跟着去水凼泡澡，围着牛尾巴打闹，“牛儿”从不反抗，还会用头蹭孩子脸蛋逗笑。朱仁帮常说：“那时候田坝里热闹，牛叫、娃笑，就是家的声音。”

　　相依 万金不换的家人

　　“牛儿”名声远扬后，牛贩子陆续上门，开价从1万元涨到1.5万元，朱仁帮始终拒绝：“‘牛儿’不是牛，是家里的‘镇家之宝’，给多少钱都不卖。”

　　2024年夏天，“牛儿”摔了最严重的一跤。它在山坳的陡坡下跌进沟里，整个身体被卡住，动弹不得。朱仁帮蹲在沟边，用手一块一块搬开石头，手指被磨得通红，折腾了几个小时，才让沟槽的空间稍微大些。“我当时跟它说，‘牛儿’，死不死都在今晚了。”朱仁帮攥着牛绳，声音发颤，可没想到，“牛儿”竟慢慢翻身站了起来——只是左前脚和骨头受了重伤。

　　从那以后，朱仁帮更疼“牛儿”了。他在山上找了块背风的地方，挖了两个水凼：一个装山泉水，供它解渴;一个挖得深些，下雨积了水，它能泡澡降温。天热的时候，水凼没水了，他就牵着“牛儿”去山脚的小溪，自己坐在河边，时不时帮它赶赶苍蝇。

　　“我跟它说话，它都听得懂，就是不会开口。”朱仁帮说，今年春耕时，他没叫“牛儿”，可它却跟到田埂，试着架犁后，还能稳稳当当走一圈。

　　夕阳西下，朱仁帮准备回家。他回头叮嘱“牛儿”：“天热就在水沟边歇着，草够吃，路我砍宽了，过几天来看你。”“牛儿”站在原地，尾巴轻甩，望着老人的背影，一如过去33年的每一次相守。

　　谈及未来，朱仁帮眼神坚定：“等它自然老去，就埋在山上田土旁边，人要有坟，它没得坟，至少要有块地，离家近点。”

　　记者手记

　　朱仁帮与“牛儿”相伴33年，这段情谊超越了物种界限，成为乡村岁月变迁中的温暖见证。他们的故事没有轰轰烈烈的情节，却充满了生活的质感和温度。朱仁帮用心守护“牛儿”，而“牛儿”也以坚韧陪伴他耕田、撑家。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，展现了人与动物间深厚的情感纽带。

　　更重要的是，这段故事体现了勤劳、坚韧和重情的美好品质。朱仁帮与“牛儿”共同面对生活的艰辛，以勤劳和坚韧的精神共同撑起家庭。这种精神，是中华民族得以繁衍生息的重要支撑。同时，他们之间深厚的情谊也让我们思考人与自然、人与动物之间的和谐共处。

　　在朱仁帮与“牛儿”的故事里，我们看到了跨越物种的深情守望，也感受到了勤劳、坚韧、重情这些朴素而美好的品质。这些品质如同璀璨星辰，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，温暖每一个心灵。